从班戈到纳木错

    在羌塘，纸质地图、电子地图与实际路线之间，多少会有些差异。比如，2002年我走到这里时，按地图所示，黑阿线距班戈县城50多公里，可实际距离是10公里。再比如，地图显示去纳木错应该穿过班戈县城一直往南去，可实际上，正确的走法应该往东，看到巴木错后再往南。无独有偶，这次我在班戈县城遇到几位自驾游游客，他们按照卫星导航的指引，往南去了，指引的路线与10年前的纸质地图一模一样。事后得知，往南去只是到纳木错的西岸，接下来就是自然路了，如果你想回家，不是原路退回来，就是沿着自然路一直往南再往东，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回到柏油路上。

    为了避免走冤枉路，我一边看电子地图，一边看纸质地图，一边下车问路。三种方式并用，以求准确。问路主要是去村里的茶馆。西藏茶馆很多，生意很好，据说藏族人每天要喝80-120杯茶，因为他们以肉为主食，维生素则就靠茶了。另一种说法是茶馆里不光喝茶，还有赌博。10年前去噶尔那天，开车经过一个村庄，下车问路，村子里空无一人，看到有茶馆，便进去，发现里面挤满了人，屋里很暗，黑暗中一双双雪亮的眼睛注视着我（下图）。

    与其它县城一样，班戈县城里也新铺了一条大街，沿街盖了许多略带藏族特色的铺面房，餐馆不少，住宿地有电信宾馆和粮食局招待所。

    离开县城往东走，走了一会儿，看到一个路口，写着右转是纳木错，直行180公里是109国道。从这里到纳木错的途中，经过了巴木错和青龙乡。路过巴木错时，湖边有座小山，汽车能直接开到山顶，有经幡，此处视野开阔，是很好的观景地。

    在期波拉山垭口，就已经能看到纳木错了。

    神湖与活佛转世

    纳木错与玛旁雍错、羊卓雍错并称西藏三大圣湖。有人把它们称为神湖。圣，确实包含着神的意思，拉萨之所以称为圣地，指的就是神居住的地方。但是，在西藏还有个神湖，专门用于格鲁派地位最高的活佛——达赖喇嘛转世，所以，尽管神与圣的意思相近，但在这儿别互换。

    西藏的神湖叫拉姆拉措，在山南地区加查县的北边，处于318国道与雅鲁藏布之间的群山中，我在卫星图上量了一下（下图），基本上是拉萨正东方向200公里处。拉姆拉措很小，只有1平方公里，周围群山环绕，道路崎岖，若要前往需要下些工夫。

    每当达赖喇嘛圆寂，西藏的官员和僧侣便会来到这里，在俯瞰湖面的开阔地，诵经祈祷，然后下到湖边，期待神的启示。据说在这里，能看到转世灵童将出生在何处。当然，寻找活佛的转世灵童，不光是观察神湖的幻影，还有抓阄、遗言、降神等多种方式。

    活佛，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很神秘。05年和06年，我曾在川西和藏东接触过活佛，并在其中一位活佛家里住过几天，活佛的世界其实并不神秘——他是一位学问高、权利高的僧人。

    活佛是藏转佛教独特的产物。最早，在藏传佛教中，只有寺院首领和高僧才能称为喇嘛，喇嘛是上师的意思，一般的出家人达不到这么高的境界，只能称为扎巴（比丘）。说得简单一点儿，出家人的修行相当于咱们上学，多年苦读，最后有人是专科毕业，有人是大学毕业，还有人能拿到硕士或博士学位。僧人也是如此，他们的修行分阶段，也有考试，合格了往上升，不合格升不上去。在一家寺院里，有位喇嘛告诉我，这家寺院里的学业分为13个阶段，每一个阶段是3年，也就是说，即使一路顺利，没有挂科，也得39年才能毕业，成为高僧。您看，能当上喇嘛其实很难。比咱们拿博士还难。

   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演变的，所有僧人都成喇嘛了。

    由于高僧的社会地位很高，掌握着一定的权利，他圆寂后，这一切都需要有人继承，于是，开始有了转世。西藏的活佛转世是从噶举派开始的，但有的派系没有转世，而是采用子承父业的办法，而这类派系是允许高僧娶妻生子的。

    把人尊为佛，还能以转世的方式世代相传，从根儿上说，这是一种统治之术，适应了教权大于王权的西藏社会。但是，任何事情都不能凭空想象，总得有点儿理论依据吧，活佛与转世的理论依据，是佛教中早就有三身说。据说，佛有法身、报身和应身，法身咱们俗人看不见，报身时隐时现，应身是佛为了普度众生，根据不同情况，显现出来的种种化身。就拿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来说，前者据说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，后者是无量光佛的化身。

    活佛是佛的化身，他来到这个世界，督导每个人虔诚地尊佛、信佛，多做善事，多积德，日积月累，境界提高到一定水准之后，就能像佛那样，超脱生死轮回，达到无苦的境界。所以，藏传佛教中的每一个派系、每一个派系里的每一座寺院，都有活佛。有的寺院里还不止一位活佛，当然，活佛也分等级，等级低的活佛，连转世都没戏。

    西藏的佛教有四大派系，每一派都希望能够拥有更大的影响力，占有更多的资源。所以，在西藏的历史上，相互争夺的局面没完没了。而且，派系之间在争斗中，有个共性——都很善于借助外力。比如，四世达赖喇嘛圆寂后，藏王不允许转世，格鲁派的高僧就请来了蒙古军队，把藏王给灭了。再比如，噶举派中的噶玛噶举派里有个支系，叫红帽系，其活佛的哥哥是六世班禅，当他看到哥哥圆寂后，大量财宝全给了另一个兄弟，没给他，心怀不满，于是跑到廓尔喀（今天的尼泊尔），说服国王出兵攻打西藏。乾隆得知，派了1.7万名士兵，动用了当年全国总税收的四分之一做为军费，进军西藏。这支军队一直打到加德满都外围，遗憾的是，因统帅福康安担心寒冬将至，后勤保障出问题，把军队撤回了拉萨。如果不是后勤问题，恐怕尼泊尔从此就成为中国的一个省了。

    通过此事，乾隆帝觉得活佛转世中的猫腻太多——大活佛中普遍存在着密切的血缘关系或姻亲关系，家族势力控制着蒙古与西藏，有些转世其实是内定的，通过某种仪式表演一下而已。官二代并非眼下的产物，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存在——为了禁绝这种流弊，乾隆帝下令采用金瓶掣签选活佛，简单说就是抽签（下图）。

    通过抽签，把内定的可能性降到最低，更为重要的是，通过这个瓶子，把活佛人选的最终确认权，控制在北京朝廷手中。乾隆帝此举堪称高明。而格鲁派依托清朝的力量，战胜了其它派系，在藏区取得了统治地位，再加上每次重大宗教活动，皇帝都大把大把地送钱，达赖喇嘛自然乐得接受，对朝廷俯首听命。

    顺便说一句，这个瓶子有2个，一个在拉萨大昭寺，用于达赖喇嘛、班禅额尔德尼以及其它派系大活佛的转世；另一个在北京雍和宫，用于掌管外蒙古的哲布尊丹巴、掌管内蒙古的章嘉活佛等蒙古大活佛的转世。离咱们最近的一次使用是1995年选十一世班禅时。

    活佛的故事还有很多，转世中的较量更是错综复杂，都写出来的话，可能您会觉得太繁琐，没心情看下去。总结一下最主要的，也就罢了。

    1，活佛是藏传佛教中高僧的独特称谓。他们中的多数，具有渊博的学识、具有很高的境界。

    2，活佛拥有的财富比其它僧人要多得多，但他们并非独享，而是经常做善事。我曾见过一位活佛，所在乡的学校、医院、道路、寺院等项目的投入，都是来源于他化缘所得的收入。

    3，没必要神话活佛与转世。这其中也包含着很多权利之争，与内地历史上层出不穷的争权夺利完全一致。内地有三国，相互勾心斗角，打得不亦乐乎，西藏也是这样。

    4，清朝统治者对大活佛给予崇高的礼遇，其实也是为了统治，乾隆帝曾很坦白地说道：“佛本无生，岂有转世？但使今无转世之呼图克图，则数万番僧，无所皈依，不得不如此耳”。您看看，是“不得不”这么做的。

    我听过这样一件事：有位朋友，特别推崇藏传佛教，把一位僧人请到北京，周到地供养，一段时间后，这位僧人没能抵御住物质世界的诱惑，还俗了。（点击标题即可进入下一篇：《和西藏说再见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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