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人震撼的松山
离开龙陵县城,前往松山,它是“星爷与海马S7感受滇西抗战”在云南的最后一站。
从龙陵出发,沿320国道往北走17.3公里,有个不起眼的小路口,右转,离开320国道,沿着191县道走21.5公里,来到一个叫大垭口的村子,此处有条路直通松山主阵地遗址,距离仅为1.3公里。这条191县道,其实就是昔日的滇缅公路,只不过因为后来修建了320国道,这条路便沉寂了。
快到大垭口村的时候,公路经过滚龙坡,站在这里往东看,右边是鹰蹲山(亦写作阴登山),左边是松山。松山并不高,顶峰处海拔2200米,是高黎贡山脉中的一个小字辈,坐落在怒江西岸,滇缅公路在惠通桥跨过怒江,围着松山,从东绕到北,从北绕到西,一点点升高,最后,在松山西侧,离开松山,翻过滚龙坡,奔龙陵去了。当年日军攻击到这里时,与中国远征军隔江对峙,他们看到松山对于扼守滇缅公路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,便在松山的上下左右,修筑了大量的工事,这些工事让远征军在进攻时,吃尽了苦头,从6月4日一直打到9月7日,付出巨大伤亡,才肃清日军,占领了松山。
站在松山南侧看松山顶峰:子高地。
攻击松山前后有2支部队,开始是71军,打了半个月,攻不下来,于是换成8军,8军原本是预备队,没想到这么快就上了第一线。71军进攻松山的时候,听说山上只有1000余日军,没放在心上,以为一个冲锋,再来个总攻,几天就拿下来了,如此乐观不是没有理由:20集团军已经在一个月前对高黎贡和腾冲发起了进攻,为了增援,松山这一带的日军被抽走不少,兵力已经大幅度下降了。不料,这个松山似乎任何一处都有日军,远征军走着走着,明明四下里没人,却被不知从哪来的子弹射倒在地。
吃了好多亏,死了不少人,才慢慢发现,松山处处有堡垒,而且堡垒做的极为隐蔽,不走到跟前,根本看不出来。远征军很纳闷,进攻之前让飞虎队的飞机扔了上百吨的炸弹,怒江对面的炮兵往这边打了几千发炮弹,整座山的土都被炸松了,怎么却连个碉堡都炸不塌?
战后才知道,驻守松山的拉孟守备队,在过去的1年里没干别的,天天修工事,就连每一个散兵坑,都覆盖着防护物,机枪巢、堡垒上面,更是用粗大的树木,层层罗列,中间还衬着钢板,用固若金汤形容,决不夸张。日军修好工事,都以重炮轰击做实验,经受得住才算合格。
日军交通壕遗址
8军来了以后,不再急于求成,不再一鼓作气,而是一个堡垒一个堡垒地推进,步步为营,稳扎稳打,虽然很慢,但很扎实。
松山顶峰子高地上,有个巨大的主堡垒,高高在上,攻击极为艰难,于是,远征军采用挖坑道的方法,从道人坪子开始挖,一直掘进到主堡垒的下面,美国工兵计算好了炸药量,搁进去3吨炸药,一下子,就把主堡垒炸成2个大坑。而此时远征军已经在这座山上与日军打了77天。没想到,这么重要的堡垒里,被炸死的日军只有42个人。
在美国工兵的指导下,远征军士兵通过挖坑道,准备爆破主碉堡。
借助3吨炸药,主碉堡被彻底炸毁。
别以为山顶被攻破了,松山就拿下来了。过了子高地,在随后的山坡上,隐藏着的工事更多、更密集,几米就有一个,每个工事里都有日本兵,而每一个日本兵,都能做到近距离、高精度地射击,这种打法,让远征军的伤亡数量与日俱增。电影里的打仗,都是端着冲锋枪,拼命地扫射,反正导演有的是子弹,真实的战场上,必须考虑到弹药供应问题。日军被困松山,每人只有几十发子弹,每天靠一两个饭团充饥,可就是这样,他们一直坚持到了9月7日。
8军从7月2日接手,共打了68天,前后发动9次攻击,投入总兵力15975人(如果把71军的攻击算在内,超过2万人),阵亡士兵3038人,负伤2741人,阵亡军官107人,负伤188人。日军拉孟守备队在松山总兵力1300人,阵亡1250人,被俘15人,逃跑35人。
主碉堡的背后,整个山坡上,日军工事密如蛛网。
远征军只能以米为单位,缓慢推进。
由于工事相互连接,利于反扑,很多地方都是经过反复争夺才得手的。
拉孟守备队的班底是113联队,联队长松井秀治大佐在远征军进攻松山之前,奉命率领第一大队前往高黎贡阻击远征军去了,始终没有回到松山,等于是捡了一条命,接替他的是金光惠次郎少佐。最终,113联队全军覆没,联队旗在整个联队灭亡前夕被烧毁。8年抗战,在华日军只有2次类似经历,都在滇西战场上,一个是腾冲的148联队,一个是松山的113联队。
1300人对抗2万人,对抗了3个月,这种数字的对比,足以令人感到震撼。来到松山,亲眼看看那些工事,您会感觉更加震撼。整个日军在松山以及松山周围的数个大小山头,建立了严密的防守网络,层层相扣,环环相接,交通壕四通八达,且全部有覆盖,进攻方根本看不见,重要的堡垒做成3层,上面如果被占领或坍塌,可以进入下一层继续抵抗,每个大堡垒都与诺干小堡垒相连,形成火力网。交通壕上,随处可见单兵坑,一律有覆盖。士兵可以根据需要,任意选择狙击地。这些阵地,都接通了电话、电灯与水。
当我站在这些工事的前面,它们已经在这里存在了整整70年,但相当一部分工事的完好程度,会让你觉得它是昨天才修筑好的。正是这种一丝不苟,严谨认真,才是以一当十、持续百天的基础。
松山阵地之一
松山阵地之一
松山阵地之一
有人或许会说,其实是赶巧了,正好这支部队是矿工出身,人家本来就是挖坑道的,这是人家的专业。用不着这么长吁短叹的。
确实如此,56师团在北九州编成,那一带以矿工为主。但日本人做事的严谨与认真,是无法忽视的。多年前,我和一位朋友打算骑车远游,他在一家旅馆当服务员,正在整理野营装备,一位房客——日本商人看到了,拿来一盒包装精美的酱油,送给他。这本来是件好事,但接下来的一句话,让我至今难忘:这原料是我从中国买回日本去的,但你们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酱油。
我们与日本有仇,我们需要复仇,但复仇有多种选择,艾柯卡被福特轰出公司,随即加入了克莱斯勒,用多功能车(MPV)抢夺市场,实现高利润,用艾柯卡自己的话来说,这就是成功地复仇。战后,日本在多个领域颇有建树,就连奥迪汽车引以为豪的全时四驱,核心部件都是从日本买来的,他们在全世界赚钱,我们呢?别的不说,汽车工业就做的很差,我们的媒体一天到晚为世界各国汽车品牌赞美、欢呼,我们的新闻稿件只要说到自主品牌,往往会立即更换一个标准。说到底,我们并不能把仇与恨分开,我们只会恨,但不懂得如何复仇。
另一方面,我们做事时的严谨、认真、负责,与日本相比,实有较大差距。在抗战中,中国军队主要是防守,但我没看见哪支部队,能造出如此严密、如此实用、如此牢固的工事。
松山战场遗址早已成为文物保护单位 。
昔日烧焦的土地,如今布满了苍松翠柏。
松山的环境保护很好,免费参观。
主要遗址都修建了栈道,充分保护了文物,做的很细致。向龙陵文物保护部门致敬!
松山被攻克后,担任主攻任务的8军103师,共阵亡士兵1450人,阵亡军官59人,为此,103师于战后在松山大垭口旁边的坡地上建立了公墓,安葬了能收集到的将士遗骸,其中,士兵626人,军官46人(下图中间石碑是昔日的公墓碑,上述数字来源于该碑)。当时,第8军其它部队的公墓也在大垭口,公墓名称与腾冲的阵亡将士公墓一样,都叫“国殇墓园”。后来,第8军公墓迁移到了保山易罗池,唯有103师的墓地没有迁移。当时烈士的墓前插有牌,写着牺牲者的姓名、军衔和部队番号。
无论是保山还是松山,这些公墓都被毁了,松山公墓里的将士遗骨,从20世纪50年代来时,被陆续挖出,用于农业生产。眼下在松山主峰下大水塘附近的这个公墓碑,是后来移过来的。
昔日的墓园里,曾有刻着所有阵亡将士姓名的碑(上图左碑),它与公墓墓碑(上图中间碑)一起,被搬到大垭口小学校成为了地基。幸运的是,墓碑的正面朝下,字迹无意中被保留下来,刻有阵亡将士姓名的碑,字迹朝上,多年的经过多年的踩踏,不仅绝大多数字迹已经消失,整个碑也已经残缺不全(下图)。
在北京的孔庙里,保存着数百块元明清三代进士姓名的石碑,仔细一看,发现最不完整的是元朝的进士题名碑,原来,明朝建立后,每当完成一次科举考试,需要刻碑时,就把昔日石碑上的字磨掉,把新的名字刻上去。
在松山,看着这些残缺不全的碑,我不禁想到了北京的孔庙。有人说,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的错误所导致,但我认为,一个民族如果不是具备某种潜在的因素,单凭一个人,是万难煽动起如此大规模之风潮的。
同时我相信,由于我们始终未能反省,始终不敢正视历史,在进步的路途中,有些地方甚至还挂上了倒档。所以,类似悲剧,极有可能在未来重复上演。